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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去的路上,江忍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。 他的一切疯狂,似乎随着十二月的冰雪化去。她扣住他的手,本来要从医院回廊往回走。孟听还需要住几天,他的脚还没养好就到处跑,重新伤了一回。 孟听给保镖比比划划,配着沙哑的嗓音:“嗯,找个轮椅,推他过去。” 那只扣住她的手猛地一紧,随即又松开。 孟听握住男人的大掌:“怎么了?” “你到底明不明白?”他压低了嗓音,几近低吼,“那报告单是真的,我精神不正常。心理有问题,我和那些疯子没什么不同!” 他绷着破碎的嗓音,死死盯着她的眼睛:“他们找到的那些东西也是真的!我带着那些去找闻睿了,我差点……” 她不想再听他侮辱自己,她打断他:“江忍,我明白。” 他一瞬安静下来。 医院的回廊就他们两个,保镖很快复返,把轮椅放下,又赶紧离开。 她让他坐下,男人的身躯却僵硬似铁,用一种无声的方式与她对峙。 孟听有些无奈:“我明白,所以你又要和我分手吗?” 那两个字刺痛了他的心,他猛然抱住她。 折腾一晚上,他们背后就是快要升起的朝阳。 听说化雪的时候,比下雪还要冷。 她想听他的选择。 一切都变了,他们会长大,可是有一样东西,从朝阳初升到日落,从前世到今生,永远不会变。 说来惭愧,他曾轻轻说,什么都在变,江忍却依然是曾经的江忍。 孟听环住他劲瘦的腰。 他用压抑到极致的嗓音说:“不分手,别离开。” 这六个字,让他闭上眼。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的,他在今夜做的事,换做任何一个姑娘,都不会再敢和他在一起。他也确实被逼疯了。可是他只想求求她别离开。 陪他一年是一年,陪他一分钟是一分钟。 别离开。 她弯唇,轻轻地笑:“好,不分手,不离开。” 孟听让他在轮椅上坐好,然后蹲在他腿边:“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江忍,你生病了。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好……” 他眸色漆黑,渐渐起了波澜。 孟听按住他的手,继续说完:“可是你的病是我。”她笑起来,“我和车子掉下山坡的时候,竟然谁都没想,只在想你,如果我死了,我的江忍会多难过啊。所以我努力活过来了。我怕你生病,怕你难过,怕你孤单。” 他抿唇,黑眸中满是静谧细碎的光。 “所以,如果你不能好,那就抱歉了,我得看着你一辈子。禁锢你的心,判决你终身囚禁在我身边,江忍,上诉吗?” 彼时朝阳升起来,冬天的第一抹温柔将夜色驱散。 他眼眶温热,低声道:“服从判决。” 江奶奶在医院休息了一晚,第二天见到江忍的时候,老人差点又落泪。 老人拉住他的手,苍老的模样让江忍抱了抱她。 小丽说:“江总,祖奶奶睡着也哭了,不知道梦到了什么。” 江忍接过帕子,给老人擦干净脸,低声道:“是孙儿不好。” 后来孟听问他:“你之前做什么了?江奶奶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?” 他不说话,只是笑着给她别过了耳后的发:“春天快来了。” 她便也笑起来。 “江忍,我高二认识你,如今长大了。” 他笑着嗯了一声,没了后文。 大二下学期开学的时候,他的腿渐渐好了起来。比以前好太多,只不过仔细看,还是有些不对劲,然而他放慢步子,已经和正常人无异了。 他找她那次,到底重新伤了腿。即便好起来了,也不可能完全和以前一样。然而男人气度沉稳,已经看不出来了。 闻睿以绑架罪和几年前的教唆罪入狱。 以他的性格,在里面估计一年都受不了。 江忍养伤的时候,江季显时不时帮忙江忍公司。 似乎随着闻睿伏法,他对闻曼的执念也在慢慢消散了。他终于重新审视,作为父亲,自己这辈子究竟为江忍做过什么。 实在是太少了,江忍的病和江忍最后险些做出来的事,江季显也有责任。 高义很高兴,江忍却说:“别让他碰公司的一切东西。” 江忍活得骄傲,他前两年冬天去小港城一杯杯敬酒时没有低头。如今就不会接受江季显的悔悟。 他的忽视让江季显很难受。 江季显经常来他公司坐坐,江忍不冷不热,江季显最后又只能走了。 江季显抬眸,这座繁荣的城市里,到处都是高楼大厦。 无数先辈和后生,在这座城市漂流、辛苦打拼,可是江忍却在这里站稳了。他在b市有了一席之地,不管谁提起江忍,都不会说他是骏阳江季显的儿子,而是说曦庭的老板。 后生可畏。 江忍的荣誉和骄傲,不属于江季显分毫。 江季显望着这座城市,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老了。老得怀念不动爱情,老得想亲近儿子,可是却发现已经有些晚了。 江季显近来也偶尔想起孟听。 如果当年的闻曼,有孟听的十分之一良善,也许今天全然是另一个结局。 开春江忍已经回到了公司。 孟听坐在他办公桌上看他:“我之前说,如果你手术好了的话……”我就嫁给你。 江忍说:“我才二十一岁。”领不了证。 她居高临下,恼得想踢他。孟听才不信江忍没有办法。 她快大三了,成熟姑娘褪.去了高中那股子青涩。多了几分让人牵肠挂肚的韵味。 她出落得很好看,孟听有时候看着镜子也会想,如果上辈子没有毁容的话,她彻底长大就是如今的模样。走在路上回头率百分百,带着一整个世界的明媚与欢喜。 当初的小公寓孟听偶尔会去和江忍一起住。 放五一假的时候,舒杨想回一趟家,问孟听要不要一起回去。 周二周三都没课,孟听许久没回家,挺想舒爸爸的。 她请了周一的假的话,就可以和舒杨一起回家了。 她给江忍说了这件事,江忍也不反对,他说:“早点回来。” 孟听笑着点头,欢喜回家了。 江忍比她还早出发去h市。 那天他穿得很正式,高义问他:“江总你是不是很紧张。” 江忍冷冷看他一眼。 高义说:“我当初见岳父也紧张,理解理解。” 舒志桐放下锅铲开门的时候,以为是儿子女儿回来了,一开门就看到了门外高高大大的年轻男人。 舒志桐:“……” 江忍递手中的礼物给他:“舒叔叔。” 舒志桐不接:“客气了,我女儿和儿子都没回来,你要进来等等吗?” “我来找您的。” “做什么?” “提亲。” 舒志桐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噎死。 江忍站直,用当年在军大院学的,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:“江忍,男,今年二十一,b市人。祖父做过元帅,家父从商,我是曦庭的创建人。我用一切,换和您女儿相守一辈子。” 他放下抵在太阳穴的手,双手把文件袋递过去给舒志桐看。他的资产,股份,还有转让书。 舒志桐翻了翻,被天价“聘礼”惊呆了。 江忍简直是要卖给他女儿,给他女儿打一辈子工。 舒志桐被巨额财产吓得手软。 “咳咳,你们都还年轻……” 江忍沉默看他,气场比三十岁的男人还成熟。 舒志桐突然觉得没法交流了。 孟听晚上回来的时候,舒志桐脸色怪怪的。 “舒爸爸!” 舒志桐叹息一声:“听听长大了。” 舒杨也别过脸笑了笑。 他们放假要回b市前一晚,孟听收到了江忍约她出去的短信。 她没想到江忍也来了,高高兴兴和他一起出去。 “聆听”项目面朝大海,是h市如今最辉煌的建筑,也是他的商业王国第一抔国土。 男人赤着脚,背着背上的姑娘在夕阳下慢慢走。 夕阳已经只剩最后一抹光线,把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。 海风吹过来,让人昏昏欲睡,她困乏地睁着大眼睛:“江忍。” “嗯?” 她娇声道:“总觉得,和你一辈子这样,是件很幸福的事情。” 江忍咬着舌尖,压着内心的颤栗感。 他还是不习惯听她说情话。 他把她往上颠了颠。 背上的姑娘压过来,在他耳边轻轻道:“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是什么样的男人吗?” “说说看。”他心跳加快。 她说:“我告诉你一个秘密。” 他的心被她言语撩拨地上上下下,快失了常。 她小声又羞涩道:“我只对你一个人撒过娇。” 江忍是那种,荷尔蒙爆棚到想冲他撒娇,在他怀里打滚的男人。 他失笑。 她恐怕不知道,这句话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肯定。 夕阳落下,夜幕来临。 他背着她转了一个方向:“抬头。” 上一秒还在观察江忍反应的孟听愣住了。她呆呆抬头:“这是什么。” 远处的“聆听”项目,在此刻全部熄了灯,又有无数户下一刻同时亮起。 身后是蔚蓝的大海,面前是无数高楼,那些全世界为他们点亮的星光。 拼凑起来是一个璀璨的“听”字。 他温柔道:“是我给你的世界。” 守望着大海、天空,在你的故乡,为你留下传奇,成为你的勇士,成为你的国王。 原来那么早,他就在努力打算了。 心动一次,从一而终。 大楼灯寂灭,百姓们恢复正常生活的时候,她还呆呆地反应不过来。 江忍轻轻捏她柔软的脸颊:“伸手。” 她乖乖伸手给他。 他拿出钻戒套进她左手无名指。 她萌哒哒的模样着实可爱。 好半晌,她才心跳飞快地道:“哪有人求婚命令伸手的?” 然而五月的月光下,她的少年,月光下笑得桀骜不羁,一如初见。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,哪怕如今是初见的银发少年,如今依然能让她心动到不得了。 他一把抱起她:“也没有姑娘傻到让伸手就伸手。” 她轻轻惊呼一声,抱住他脑袋,男人的短发扎手。她清脆的笑声响在他耳边。 江忍带她去h市他曾经住过两年多的公寓。 他已经全部打扫了一遍,变得干净整洁。他还记得孟听蜷缩在沙发上,做好饭菜等他回来那一幕,许多年都会成为他心中不灭的明灯。 两个人洗漱完,江忍说:“我给你讲童话故事哄你睡觉好不好?” 她茶色的大眼睛带着水光瞧他,似乎会说话,你会讲童话故事吗? 他低笑了声:“会,过来。” 她走过去。 江忍把她抱在怀里。 她在他怀中,亲昵地蹭蹭他,江忍给她翻一本精装很大的安徒生童话。 他说:“从前有个巫师,他喜欢上了邻国的公主殿下。可他样貌丑陋,身体畸形,公主极其美丽,他的喜欢被国家所有子民都知道了,全国上下都在嘲笑巫师不自量力。” 她轻轻欸了一声,惊讶睁大眼睛看他。 眸中的光单纯又美丽。 江忍真的会讲童话故事哎。 他笑了声:“巫师不愿意放弃,他只有一身厉害的巫术,于是他独自攀岩过高山,去拿水晶鞋,走过烈火,取来七彩衣,又去海里寻找宝石,为公主做成戒指。” 她第一次为一个故事心动成这样。 仰头看他。 “有了水晶鞋,有了漂亮的衣服,也有了戒指,国王也同意了,可是公主不愿意嫁给他。” 她恼道:“你胡说!” 男人低笑:“她愿意吗?” 她咬唇笑,用力点头。 江忍说:“签聘书。” 他翻到童话最后一页,里面是当初她不肯签字的股份转让书。 他拿着笔,握住她小手:“我的宝贝叫孟听,写名字。”男人嗓音低沉,带着笑,“孟——听——两个字,会写吗?” 他抬眸,才见到她泪光闪闪。 江忍放下笔,连忙哄她:“怎么了?”他知道自己讲故事烂。可是求婚都成功了,这些也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。 她揉揉眼睛:“心疼跋山涉水的巫师。” “不会,他赚了。”他笑道,“公主是整个大陆最好看的公主。” 他教她:“男人的爱会变,这个世界什么都会变。想变成恶龙,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抢来给你,这样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,谁也不会欺负你。” “江忍。” “嗯?” “这个世界什么都会变,可是你不会变。”她安安静静看着他。 他愣了好半晌,才笑开:“是,我不会变。” “所以不需要这些。”她羞怯道,“我想看看最初的江忍,可以吗?”她一开始不喜欢他,不关注他,错过了许多他的青春,也没有太过鲜明的记忆。他被迫长大,她也希望他肆意一点。 他无言看她:“真要看?” 江忍沉默片刻:“别后悔。” 他气场秒变:“知道我今晚本来打算干什么吗?” 孟听偏头说:“求婚。” 不是,求尼玛的婚。 是上你。 “给你讲童话故事,是想告诉你,我是个很好的爹。” 她睁大眼。 孟听还没反应过来,他把她翻过来,让她趴沙发上。脱.她衣服。 肩.带被他扯.断了。 当年的江忍,年少轻狂。 她整个人都是懵的。 男人从她背开始吻,他的吻轻得像羽毛,禁锢她不许动的动作又格外霸道。 这个羞.耻的动作让她蹬了两下腿,她趴着好不舒服,简直让他为所欲为。 他笑了两声:“不许动!” 让你感受个够。 她又羞又急:“我会有心理阴影的,江忍!江忍!” 他低声说:“都记着。” 我的爱,我的痛,我的欲.望,我的求而不得,我的往后余生。 夜很漫长。 她一开始还可以哭几声,后来简直只想挠他。 男人后背的伤,是他曾经走过火海的勋章。 一.夜酣.畅淋漓。 朝阳升起的凌晨,他裹紧怀里睡熟不舒服的姑娘。孟听醒了简直想打他,她是想让本就年轻的江忍活得松快些,不是让他翻来覆去欺负她。 他见她真快哭了。 因为疼,她生物钟又早,早早就醒来了。 他兴奋到一.夜没睡。 他吻她明澈的眼睛,吻她软软的脸颊,吻她樱桃唇。 孟听与他十指相扣,突然很想问一个问题:“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?” 江忍笑了:“下午告诉你。” 下午她休息够了,腿软被他抱出门。 江忍带她来了七中和职高门口。 她抬眸,眼中怀念。 穿着校服的七中学生一个个听见上课铃响赶紧进了教室,隔壁职高的懒懒散散慢悠悠走进去。 他们一如曾经她和江忍的模样。 学子们走了一届又一届,只有校园,永远保持着当年的模样。 目送一代又一代人青涩又甜蜜的青春。 他抱着怀里的姑娘去公交站。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她不知道多少次在这里等车回家。 他在小巷尾,难耐地嚼着口香糖,下巴搁在山地摩托车车头觊觎她。 想带她回家。 那个时候槐花开了,漫天的白色花朵经风一吹飞舞,落在她发上。他看得心扑通扑通跳。 从她不漂亮普普通通的时候,到她成为校花的时候。见她一次,喜欢一次。如今他在的地方,就是她的家。 孟听伸出手,槐花落进她掌心。 她抬眸看他。 仿佛真的透过几年光阴,看见了最初的少年。 摩托车声音割裂风声。 她的少年拿下头盔。 他银发黑色耳钻,弯唇不羁一笑,逆了一个世界的光。 ——正文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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