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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烧灯续昼

夜幕初临,河边游人渐稀,弦歌暂歇。两人沿着河边小路而行,不多时便到了玉带桥边,河边还有两个路人正在放灯,娀英见状道:“咱们也在这里放吧。”两人拿出河灯,又用火折引燃了灯芯,须臾间火光一闪,那莲花灯便通体彻亮了起来。

娀英将莲灯捧在手心,双目闭紧,双唇微动,喃喃不知说着什么,可过会儿她又睁开眼,忽而挠腮,瞧起来很是犹豫不定,司马曜奇道:“你许愿怎么这样纠结?”娀英愁眉苦脸道:“这中间有个难事。我想尽可能多多地许愿,只要莲灯不灭,都能灵验。可每许个愿这莲灯便会重一分,如果愿望太多,莲灯载不动就沉了,那就一个都不能灵。”司马曜笑道:“你就是太贪心了,只许一个愿便是了,保准不会沉。”娀英噘起嘴:“可我有许多心愿,放下哪个都不愿意。”

司马曜说道:“那这样吧,你分几个给我,我把我的莲灯也借你。”娀英面上一喜,可她看了看司马曜,却又摇头:“罢了罢了,我可不想再欠你人情,我还是自己许愿吧。”她心里斗争了半天,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说着什么,好半天才将莲灯轻轻放入水中。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那盏莲灯,唯恐有半点倾覆,待看到莲灯行得平稳,这才放妥了心。忽听耳边司马曜轻声问道:“你许了什么心愿?”“我想找到……”娀英说了半句,忽而住了口,摇摇头道,“不能说,说了怕不灵了。”

司马曜笑着说:“你说说看,也许我能帮你一起实现。”娀英轻声道:“我想找到一个人。”

“是你的父母吗?”司马曜脱口道,随即他想起娀英的父母已经亡故了,便改口道,“还是你的亲人?”

娀英摇摇头:“我的亲人都死了,死了的人还有什么好找的。”她顿了顿,小声说,“我想找的那个人,是我小时候订了亲的夫君。”

司马曜大吃一惊,竟如五雷轰顶:“你……你订过亲?”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娀英比自己还小些,竟然已经订过亲。

娀英低下头,轻轻揭下面上的面具,露出本来的容貌,叹了口气:“你总问我为什么要戴着这张面具,其实这张面具不是家里人给的,而是我定了亲的夫君给的。”

“我小时候,舅舅是很疼我的,他总抱我在膝上,给我讲家里的故事。小时候听舅舅讲,我们家前代也出过几位王后,只是到了我外祖和舅舅这一代,却不愿为官了。”司马曜对鲜卑慕容氏的事甚是熟悉,段氏乃鲜卑大姓,慕容一族几乎祖辈都与段氏通婚,他细一思量,不由得道:“原来你家是段部鲜卑,旁的不说,燕王慕容皝的原配便是段王后,只怕就是出自你家。”

“文明皇后,正是我外公的姐姐。”娀英低声道。

慕容氏久占辽东诸州,名义上为晋之藩国,实际上却自立为王,到了前朝慕容儁造反作乱,更自立为帝,若不是被秦兵剿灭,几乎成了建康的心腹大患。娀英说的这位文明皇后,便是慕容儁自立后擅自为父母加封的。

想到这里,司马曜不由得轻哼一声:“什么皇后?草莽化外,也敢问鼎。”娀英不懂他的意思,睁大眼睛道:“你说什么?”司马曜自觉失态,忙道:“没有什么,你继续说吧,你订了亲的夫君,也该是慕容氏的子孙了。”娀英低头道:“因为文明皇后的缘故,主上也管我外公叫舅舅。从我记事起,舅舅便经常抱着我去宫里。那时候也小,一次去见主上,小太子牙牙学语,却指着我说要娶阿英姐姐,主上便大笑着说,阿英当为我家妇,第二日便差人拿了这面具来我家。”她顿了顿,“这在我们鲜卑就表示定了亲,姑娘成亲之前,不可再摘下面具,给其他男子看到。”

司马曜定了定心神:“你是与慕容儁的儿子定的亲?”他心中有气,便冷声道,“慕容家国破家亡,国都不保。你要是想当皇后,何必去当那亡国皇后?哼哼。”

“我不想做什么皇后。”娀英摇摇头说,“何况那时候世道已乱,我外公和舅舅说主上一心要当皇帝,要打仗,将来恐要祸害我们族人不浅。”司马曜不由得点头道:“你外公很有见识。”娀英低声道:“后来外公病死了,主上也死了,秦军围到了城下,舅舅把我抱在膝上,哀声说,太子还小,无辜得很,总不能让我们阿英做个小寡妇。”

听她语声凄凉,司马曜不由得为之动容,他微微一叹,忽然想起一事,不由得问道:“鲜卑人中最能征善战的听说是慕容垂,他那时已经降了吗?”

“慕容垂?”娀英一听这名字便咬牙切齿,“呸,不要提他。他是我们鲜卑人的耻辱,我舅舅说就是他投靠秦人,不然我们也不会国破。”司马曜沉默不语,慕容垂乃慕容皝幼子,虽然与慕容儁是亲兄弟,但一直深受猜忌。在他看来,慕容垂无疑是燕人中最能征善战之人,可是一直受到排挤碾轧,后来慕容垂出走投降苻坚,终于导致燕国覆灭,难怪鲜卑人这样恨他。

娀英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细节,眼圈有些发红,说道:“秦兵围城,主上受了惊吓死了。太子继了位,可太子还是个奶娃娃,什么都不懂,我舅舅就护着他,带着几万鲜卑人一路向北逃到幽州。在幽州城头,我舅舅身边的护卫都死完了,那时候他嘱咐我一定要带着太子躲在城楼洞里,无论如何不要出来。我俩就躲在那个洞里往外看,看着舅舅中了几十箭还屹立不倒,那会儿我刚六岁,太子还只有三四岁,傻傻地喊,段中军身上好像插了彩旌。”她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哽咽了,“可我听得清楚,舅舅他临死时还面向西大骂‘慕容垂,叛国不得好死’。”

司马曜大为震惊,从前这些事从北边来的奏章密报里都有,慕容垂、慕容儁这些人物他耳熟能详,可从未见过,而如今听到娀英口中的这些尘封往事,却不由得让他感到一丝英雄末路的悲凉,他不由得说道:“你舅舅可是个顶了不起的英雄。”娀英骄傲地抬起头:“是的,我舅舅是个大英雄。”她顿了顿,又续道,“我舅舅死了,城内就乱了。没过多久,城门大开,我就和太子失散了。”

司马曜忍了忍,还是问道:“你想找到他,是还想嫁给他吗?”

娀英眼中露出一丝迷茫:“我也不知道,分开都八年了,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。唉!他也该长大些了吧……但舅舅嘱咐过,让我照顾好太子。”她想起舅舅,眼中落下几滴珠泪,“是我没有照顾好太子,辜负了舅舅的嘱托。”

“你那时才多大,乱军之中怎么护卫他!”司马曜忍不住插口道,“再说他既然是你未来的夫君,就该照顾好你才是,为何要你去照顾他?”

“是舅舅说要我照顾他的。”娀英小声道,“太子年纪本来就比我小,再说舅舅对我最好,我不能辜负舅舅的嘱托。我想失散了这些年,太子也许还活着,我总要找到他才是。”

“如果他死了呢?”司马曜道,其实他心知肚明,北方常有密报来,慕容儁死后,幼子慕容暐被苻坚擒获,苻坚却没有杀他,如今想来应该关在长安。

娀英眼中露出一丝迷茫:“死了?应该不会吧,如果他死了,我也要去替他收了尸骨,送他的尸骨还乡。”

说到这里,两人都是语涩。司马曜寻摸半晌,也找不到什么话说。娀英看了一眼身旁的莲灯,忽然惊道:“只顾听我说话,你的灯还没放呢,快放下河吧,不然一会儿烧尽了便不值了。”

司马曜有些迷茫地亲手点燃了自己那盏莲灯,正待放灯入河,只听娀英道:“你也多许几个愿望,但可别让莲灯灭了。”司马曜摇头道:“我没有那么多心愿。”他年年放灯祈愿,多是求国泰民安,倒未想过自己有什么心愿。他侧目瞧了瞧身旁的娀英,见她目也不瞬地望着自己,一双碧绿色的明眸中星光闪烁,心中忽而一动,便也合掌许了愿望。等他放灯入水时,却冷不丁刮了一阵风过来,那莲灯入水顿时便打了个旋,倾然欲翻,娀英轻呼一声,赶忙伸手去拨弄那莲灯,好不容易才让莲灯平稳了,她一时好奇心起:“你这莲灯也很重啊,说说看你都许了些什么心愿?”司马曜看着她的眼睛,笑中露出一点苦涩的意味,道:“我怕不灵,也不能说。”

娀英噘起了嘴:“不说便不说。”司马曜笑道:“好吧,告诉你也无妨。我许愿……”他还没说完,娀英却又笑道:“不听不听,不要说了。要是真不灵验,回头你又要怪我。”司马曜本就不信这个,当下一笑便道:“那不说也罢。”

两人站在河边,眼瞧着两盏莲灯一前一后,微微闪闪地逐波而去。当下夜幕苍茫,好像一匹湛蓝的锦缎平铺无皱,天上也无星月,这河上花灯点点,竟如万花垂河,又似大漠群星。

娀英瞧了一会儿,还是忍不住说道:“你拣一个说吧,我看你的心愿能不能灵。”司马曜微一沉吟,说道:“好,那便说一个吧。我希望我娘能对我和弟弟一视同仁,不要再误解我。”娀英一愣:“你娘为什么误解你?”司马曜叹了口气道:“我娘心疼弟弟,什么好东西都想给他。可弟弟又不太懂事,有些事情……唉!也不太容易。”娀英想了片刻,说道:“我虽没有弟弟,但我想手足之间的情谊是什么东西都比不上的。我们鲜卑人有句话‘宁舍金银,不舍手足’。”司马曜一怔,心中反复回味娀英的话。

两人正说话间,冷不丁听到身后有一女子的声气轻轻道:“相公,愿天上地下复相见。”两人转过头来,只见河边的人都散尽了,此时只有一个少妇站在河边,她着一身粗布衣裙,头上束起荆钗,瞧着约莫二十岁的年纪,容貌很是清秀,但腰围却有些粗,她做妇人的打扮,手中还提着一个竹篮,上面蒙着一层青布。司马曜不以为意,瞧一眼便回过头,又向前走去,可娀英却不住地回头看她。只见那女子在河边拜了又拜,目中泪光盈盈,她又揭开那青布向竹篮里看了一眼,忽然一咬双唇,竟是拔足向河中跃去。娀英叫了一声:“不好!”赶忙奔了过去,却见河上波光一闪,那女子竟是沉了下去。

正此时,那河边竹篮里忽然传出“哇哇”的啼哭声,娀英揭开一看,里面正是个白白胖胖的婴儿,正大声啼哭。娀英跺足道:“糟了,你可会水?”司马曜摇头道:“不会。”娀英也不会水,当下大是着急。忽然间,有一个年轻人许是瞧见这边的状况,直奔过来,那人身着一件青袍,瞧上去年纪甚轻,身材消瘦,只对娀英和司马曜说道:“你们俩照看好孩子。”说罢竟然跃入水中。

娀英抱着孩子站在河边,伸长脖子担心地望着,不久便见那年轻人从水面上探出头来,娀英顿时喜道:“快上岸来。”那年轻人却伸手喊道:“你们帮把手。”司马曜细看,只见那人双手拖着个人,他忙捡了根树枝伸了过去,那年轻人抓着树枝,好半天才把这投水的女子拖上岸来。

那年轻人一边喘气一边道:“她身上绑了石头,你们帮她解下来。”娀英点点头:“难怪她这样沉,一入水就直直沉下去了。”说着娀英揭开那投水女子的衣衫,果然腰上一圈鼓鼓硬硬,竟是真绑着石头。司马曜转过头去,却见那救人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,双唇冻得发青,国字脸,剑眉入鬓,尤其是一双眸子晶亮有神。他虽然身着一身普通的衣袍,衣饰打扮平平,但眉宇间却有些傲然之气,他此刻脱下外衫,将水拧干,司马曜却一眼瞧见他背上内衫被水浸湿,显出一些刺青的痕迹,司马曜不免多打量了他几眼,心道竟有这般人物,暗暗称奇。那男子亦是回望了司马曜一眼,但很快便收回了目光。

投水的女子躺在地上,好半天才睁开眼,口中吐出水来,用微弱的声音说道:“我可是到阴曹地府了?”娀英吐了吐舌头,笑道:“不是,是这位公子救了你。”那投水的女子睁眼瞧瞧三人,忽地目中一红:“你们为何要救我?”那年轻人还未说话,便听娀英抱起孩子对那女子道:“你这做娘的人好狠心,就算你自己不想活了,也不想想你的孩子该怎么办?”

那女子瞧了眼正咧嘴大哭的孩子,忽然泪如泉涌,大哭道:“我的孩子,我的孩子。”此情此景真真让人动容,那年轻人和司马曜见状亦是心下惨然,那年轻人便低声问道:“这位大姐究竟遇到什么事了?为何要自寻短见?”那投水的女子抽泣道:“恩人,就叫我十娘好了。我是临江郡人,家里姓陈,世代务农,嫁到田家村已有两年,家中还有个守寡多年的婆婆。一年前我丈夫三郎被乡里举了孝廉,说是来京补官,不想一去不回。年前婆婆过世了,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了,我变卖了嫁妆换了盘缠来京找我丈夫,谁知……谁知同乡说我丈夫染了急病已经死了,我万念俱灰,也不想再活下去了。”

司马曜一怔,朝廷多施行九品中正,这些年察举的官员越来越少,若是乡举孝廉都会在崇政殿中面圣,便问道:“你丈夫叫什么?”陈十娘哭道:“我……我丈夫叫作……田洛。”司马曜皱眉想了想,并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。却听那年轻人皱眉道:“临江郡离建康也不远,明日我让人送你回去。”陈十娘摇头泣道:“家里的田地都卖了,我也是没了生计,才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。”

娀英同情地对陈十娘道:“十娘节哀,你丈夫虽已去世了,但你还有孩子在,若你也寻了短见,你的孩子该怎么办呢?”陈十娘已寻过死,此时也后悔不已,紧紧抱住孩子,又哀哀哭泣起来。娀英说道:“你一个人抚养孩子虽然艰难,但也不至于全无生计,我有个朋友在京中开了小店,你若不嫌弃我引你过去,你给他们帮衬点活计,也可以谋生。”那年轻人点头道:“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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