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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章秋鬓添霜

要见娀英的人是褚太后。娀英自入宫以来,还是头一次来太后宫中,因着知道太后不喜欢自己的缘故,娀英对太后颇有几分忌惮。如今既然失了宠,反倒没了从前的战战兢兢,她站在太后宫外扬头瞧了瞧高大的凤阙,忽然说道:“太后娘娘难道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吗?”

“傻话,太后娘娘从前是住在凤藻宫的。”桓玄不由得一笑,止住了脚步,“就送你到这里,我不陪你进去了。”

娀英点点头,往前走了几步,刚行到殿门口,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出来。娀英一怔,又看了看方唤道:“倚梅?”

未想到竟是她来,倚梅也有些错愕,她抬头看了看娀英,一时面上神色变幻,半晌方点头喊道:“娘娘。”娀英携了她的手,问道:“你不是出宫与你表哥完婚去了?怎么还在宫中?”倚梅面上戚色顿起,还未开口,却听一旁有宫人唤道:“杨美人,怎还不送药进去?”

听到这样的称呼,倚梅脸上浮现出一点难堪的神情,小声道:“我表哥殁了。我没了去处,娘娘让我去服侍琅琊王,我实在不愿,便自请来太后娘娘宫中侍疾。”娀英看她穿着御嫔的服饰,衣饰具新,唯有耳边缀着一根白玉钗,上面雕着一朵玉兰花,大抵算是为人守孝。娀英心下恻然,拍了拍她的手,轻声道:“来这里也不差。”

“就算杀了我,也不会去服侍琅琊王。”倚梅圆瞪双目,面上露出了几分坚毅的神情。婉儿却听不得这话,插口道:“琅琊王对人是很好的。”倚梅瞥了瞥她,鄙夷道:“你懂什么。”

婉儿还要争辩:“琅琊王侠肝义胆。”娀英忙道:“婉儿,你回去替我拿一件披帛来。”便支开了她。倚梅直摇头:“这小妮子哪里知道险恶。”娀英心知她偏见颇深,也不愿多说,便道:“你放心,有太后娘娘在,不会有人欺负你。”倚梅回头望着她,又看了看她微微隆起的小腹,目中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,半晌才说道:“你进去吧,太后娘娘等着你呢。”

“你不一同进去?”娀英诧异道。

倚梅摇摇头:“我不进去了。”

娀英也没有多想,慢慢走进殿中。大殿内十分昏暗,虽然是白日,但竹帘都已放下,殿内也没有点烛,便显得分外灰暗。娀英站了半天,勉强才能看见凤榻上卧着一个人,身边也无人服侍,心中只疑惑她是睡着了。她站了半晌,却听那榻上的人苍老的声音唤道:“来了?”娀英一惊,赶忙俯下身去行了大礼:“罪女娀英,叩见太后娘娘。”

“罢了,起来吧。”太后的声气很虚弱,“听说你有了身孕?过来让我瞧瞧。”

娀英慢慢走到近处,却见太后歇靠在软垫上,眼睛正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。几个月不见,太后苍老了许多,昔日里保养得当的面上此时看来竟深浅不一地布满了皱纹,她的眉色极淡,与苍白的双唇一样毫无光泽,银白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,盘成一个圆髻,唯有一双眸子犀利依旧,好像一眼便能看到人的心里去。

娀英本能地有些怕她,走到榻前十数步远,便停下了脚步。太后远远打量着她,又问道:“几个月了?”

“四五个月了。”娀英小声地答话。

“好好养着胎。”太后轻声道,“我这辈子,便没有你这样的福气。”

这话说得突兀,实在怪得很,娀英想了想,忍不住问道:“孝宗皇帝不是……”她话音未落,便听太后打断道:“聃儿的娘殷氏,原是我宫中一名宫人。”娀英吓了一跳:“难道……难道……”她连说了两个难道,却说不下去。太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:“你想到哪里去了,殷氏出身低微,是先帝命我抚养聃儿的。”娀英面上一红,她确实想多了些。太后目光转开,慢慢说道:“年轻的时候,难免会多想些,总算计这,算计那,生怕差池一步,输了半招。可这辈子若到了头,回过来想想,不值得很。”见娀英不说话,她又问道,“你说是不是?”

“太后说得是,也不是。”娀英见她问话,便直言以答,“算计旁人,自然不对。可若不算计,恐怕连骨头啃得都不剩。罪女在宫里活下来,便只领会了这个道理。”

“才多大年纪,就说这样的道理。”太后摇了摇头,“只需一年半载,心性便变了这样多,若是到了我这把年纪要去见阎王的时候,又不知该说出什么样的话来。”

娀英默了默,说道:“太后娘娘仙寿恒昌,何必做此不吉之语。”

“仙寿恒昌,”太后干笑了几声,“咳,人谁能不死?像我这般年纪,已算是偷活了几十年了。”

太后话中有话,娀英来不及细辨滋味,只听她又道:“你可知明穆太后?”娀英迟疑道:“可是明帝皇后?”太后抬头望向了殿角的紫金兽炉,悠悠道:“当年我初嫁先帝,只有十三岁。明穆太后是我的婆母,我第一次去拜见太后,便惊叹天下竟有这样的女子。”她顿了顿,说道,“明穆太后姿容甚美,又通诗书,为人品行高洁,侍奉明帝时处理政事,历历分明,待我更如亲女一般。这样霁月光风的女子,古今罕见,我这辈子便只见过这么一位。可当年苏峻起兵谋反,明穆太后不甘受辱,便自缢了。”她回忆起往事,语声更放慢了些,“……那时候我只有十几岁,没经过什么事,快要吓坏了。我们这些妇孺都被关在宫中,甚至不敢放声哀戚。这一晃快四十年过去了,我都成了老太婆了。明穆太后埋在地下,日后泉下相见,她该还是从前那模样。若她问我一声,大晋江山如何了?我也能说,媳妇虽不肖,却辅佐了六位天子,也算对得住列祖列宗。”说着,她看向了娀英,“你且想想,再过四十年,你如何对你子孙说?又如何对列祖列宗说话?”

娀英心里怦然一动,却听太后咳嗽了几声,面上泛起几丝不健康的潮红,只听她语声有些嘶哑,道:“我冤枉操这些心,但若我死了,倒有桩事要你去办。”娀英惊疑不定:“何事?”太后道:“好孩子,你再近些。”娀英凑到跟前,却听太后轻声在她耳边吩咐起来,她听得如惊雷滚过,一阵阵轰鸣:“这可是真的?娘娘为何要我去做?”

“好孩子,只有你说,这桩事许有沉冤得雪的机会。”太后说了一会子话,有些困了,摆了摆手,“我倦了,你好好养着身子,生下孩儿,勿要叫人看轻了。”

离开慈寿宫时,倚梅亲自送到宫门前,她目光有些犹疑:“太后娘娘说了些什么?”娀英摇了摇头:“只是说了些往事。”“是吗?”倚梅一怔,好似自言自语,“太后娘娘倒是很少有这样的兴致。”

蓬莱殿内,桓妃正抱着太子在膝上教识字,太子本就愚钝得很,一日里也认不了几个字,时常教了今日的便忘了昨日的,桓妃耐着性子,勉力刚教了几个新的字,再从头问起,他倒又忘了个干净。瞧着他这样驽笨的样子,桓妃心头火起,只是强压着不发作出来。忽听顺喜来报,传来了一张字条,桓妃展开看了,顿时不由得变了颜色:“这是小叔拿来的?”

“千真万确。”顺喜伏在她耳边低声道,“这是郡公传来的字条,臣赶忙送来给娘娘。”

太子倒是叫了起来:“若……若……下……下……”却是胡乱念着字条上的字。

桓妃猛地捏紧纸条,一把将太子推开。太子怯生生地抬起头,看着桓妃的眼睛,小声喊道:“娘娘。”

桓妃不耐烦地一摆手:“乳娘。”见她这样,便是没有耐心了,吴氏赶忙过来抱走了太子。桓妃站起身来,沉下脸色道:“好个小叔,竟敢帮着外姓人,这样与本宫对着干。”

“小郡公还说,若有下次,便让人来取回牵机散。”顺喜压低声音道。

桓妃霍然色变,半晌方才咬牙道:“好。我不动她便是,你也传句话给他,枉为人作嫁衣裳,我倒要看看,他到头来又图个什么。”

半月之后,褚太后薨了。

琉璃台上敲了钟,声传数里,震动京畿。娀英临窗而坐,听着这钟声不由得一怔:“婉儿,你听到了吗?”“怎了?”婉儿不甚在意。娀英细数了数,神情肃穆起来:“你听,九声,只怕是太后薨了。”婉儿却不肯信:“王太医不是说,太后娘娘精神矍铄着呢。”娀英想起那日去见太后的情形,轻轻叹息:“我总记得她那日对我说的话……”

“唔?”婉儿眨着眼睛不明所以,“太后说了些什么?”

娀英神情黯了黯,她想起那日褚太后对她说的话,就好像句句都是谶言。她从怀中取出一物,低声道:“这东西你交给中常侍汪荣。”

婉儿一怔:“汪常侍从不与我们往来。”

“这是太后娘娘的旨意,他见了自然明白。”娀英低低说道。

汪荣拿到东西面色果然变了,连声追问道:“真是陈妃娘娘让你送来的?”婉儿不明所以,老实道:“是太后娘娘交给我家娘娘的。”汪荣面色剧变,过了半晌咬牙道:“你先回去,我这就去请海西公。”

海西公得了消息夤夜入宫,震惊不已:“陛下怎么说?”汪荣道:“陛下已命人传了张十八过来。”海西公面色一凛,本想几年前张十八就该处决了,却不想留到今日倒有这样的祸事。等进了殿中,却见皇帝脸色铁青,手中拿着一物,厉声道:“说,这是什么东西!”

地上跪着的张十八早已抖如筛糠:“臣……臣不知……”

“你不知?”皇帝面色铁青,一抬头看到海西公进来,便道:“海西公来得正好,这狗东西竟敢谋害太后!”

海西公吓了一跳:“此言当真?”皇帝厉声道:“这东西汪常侍从慈寿宫里翻出来的,咱们宫里这东西还有谁能有?”海西公看得清楚,却是一朵金花,正是见血封喉的钩吻。他心中一凛,踱步过去问道:“几年前陛下仁慈,留你一条生路。今日你说清楚了,这东西是哪里来的?”汪荣亦道:“臣这就去叫狮笼准备着,把这狗东西丢进去。”

西苑狮笼里,饲养的尽是猛禽野兽,最是凶残嗜肉,从前贾后惯爱把人丢在狮笼里喂吃,如今宫里虽不这么做了,但宫人提起都还是闻之色变的。

张十八吓破了胆:“这东西是太妃娘娘的。”

“胡说!”皇帝爆喝道,“太妃娘娘上次毒猫,用的是鸩药。”

“这金花金贵,娘娘也舍不得全用了,怎会用在猫身上。”张十八一五一十都说了,“臣知道的一共用了三次,一次是十年前用在徐贵妃,还有一次是用在先……先……”徐贵妃是新安公主生母,当年位分还在李太妃之上,先帝驾崩后,徐贵妃很快便得了疾病死了,宫里都说徐贵妃是伤心过度才随先帝去了,想不到另有隐情。司马曜惊得呆了,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妙,追问道:“先,先什么?”张十八肝胆俱裂,奓着胆子伏地道:“用在先帝身上!”

这一声好像惊雷一样,殿中几个人都惊得呆了。皇帝睁大了眼,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:“你再说一遍!”

“是太妃娘娘亲手把金花放到先帝的汤饼里。”张十八说道,“臣绝不敢隐瞒啊陛下。”

皇帝跌坐在御座上,脑海中嗡嗡作响,父皇壮年早逝,一直是他心里最大的痛处。

他父亲司马昱是元帝幼子,在子嗣上一直很艰难,之前有五个儿子都是襁褓中夭亡的。有个道人曾说,父亲若要有子嗣,定是由一贫寒女所出。也就是这个缘故,司马昱纳了侧妃徐氏的侍女——相貌非常普通且出身贫寒的李氏为妾,隔一年,李氏果然生下了儿子,便是司马曜。这一年司马昱已经四十二岁了,也许是晚来子的缘故,他将这个儿子视作珍宝。因为李氏出身粗鄙也不识字的缘故,父亲便让出身名门的徐夫人亲自抚养司马曜,等到他稍大一点,父亲便把他携在膝下亲自教养。皇帝记得很清楚,他只有四岁的时候,父亲便奏请朝廷把自己的会稽王位传给了他,在他儿时的印象里母亲反而是很淡的。他万万没想到,自己最尊重爱敬的父亲,竟然是死于母亲之手。

“为什么?”他喃喃自语,“这到底是为什么?”

张十八却以为是在问话,忙仰头回答道:“那时候先帝准备册立徐夫人为皇后,太妃娘娘知道这个消息,心中极愤。奴才听到她私下对国舅爷说:‘若是那下不了蛋的母鸡当皇后,宁可杀了他们二人,也不能让他们如愿。’”

皇帝心下雪亮,依照李太妃的性子,若真有要册封徐贵妃为皇后的消息,她断然是做得出来弑君的事来,张十八见皇帝沉默,以为自己说得还不够多,又添了一句道:“陛下,臣还有一事要禀报。太妃娘娘不止杀了先帝和徐贵妃,还有一个戏子也是太妃娘娘让宁国侯去处置的。”

宁国侯说的便是李太妃的兄长李三了,此人本是南郡公府的一个车夫,他本就粗鄙,又很贪杯,极少进宫,皇帝对此人倒没什么印象,只记得数年前便病死了,因为李太妃哀求,自己还赏了个宁国侯。他又是一惊:“太妃为何要宁国侯去杀人?”

张十八心下一横,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李太妃的阴私一股脑地揭露出来:“陛下有所不知,从前先帝爷在的时候,对咱们太妃娘娘很是冷落。娘娘久旷无聊,正巧南郡公府送了个戏班子常来解闷,这么三来五往的,竟和班子里一个戏子好上了。后来太妃娘娘有了身孕,又生下了琅琊王。再后来咱们太妃娘娘进了宫,这事便不能让外人知道了。太妃娘娘想要解决了那个戏子,又不想让南郡公府知道授人以柄,便悄悄让国舅去办此事,并许诺事成之后给国舅爷封侯,国舅便亲手办了此事。”

皇帝站起身来:“你是说朕的弟弟不是……不是……”他连说了几个不是,却不肯再说下去。张十八说道:“此事千真万确,臣听到宁国侯亲口对娘娘说过,那武生的尸骨就扔在河里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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