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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雪舟烟浪

一条大江,西起昆仑终年雪山不化的千丈绝壁之上,奔流向东,不知绕过多少崇山峻岭,拍过多少危道险滩。从建康城往西溯江而上,初时还算平静,过了丹阳、铜陵二郡,阔大的江面竟陡然弯折起来,绕过一处巨大的江湾,江面顿时又阔了数十丈,这片江道,宛转曲折,形成了许多天然的江心沙洲,其中凤凰洲便是这段江面中最大的一个。

自汉末祢衡骂曹,葬在凤凰洲后,这片大洲便有渔人而居,又因离池州极近,来往总有渔人在此留歇,时间长了竟聚成了村落。

大船一连行驶了十余日,一行人日日都在船上吃住,每日里看如山白浪,早已厌烦了,这日大船终于靠了凤凰洲泊,只听苻阳吩咐道:“今日都上岸去,找个好些的酒肆好好吃喝一顿。我做东便是了。”船上众人都是一阵欢呼。

桓玄只带了两个仆人在船上,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,也察觉该是有何高兴之事。果然不多久,苻阳便来邀他们一同去岸上好好吃一顿。桓玄摇摇头:“我不去了。”苻阳微微诧异,却知他年纪虽小,倒是很有主见,也不勉强他,便带了一行秦人都下了船。桓玄见两个仆人也眼巴巴地看着,便说道:“你们也跟他们去吃饭吧。”那两个仆人面有喜色,略推脱几句,也兴冲冲地跟去了。桓玄摇了摇头,径直往楼上的舱室而去。

这艘大船是司马曜特赐的,共有三层,舱下一层,舱上两层。苻阳对桓玄颇为礼遇,让他们主仆住了舱上第一层,自己和余人分住其他的船舱。桓玄带了娀英同路,把她安置在第一层的尾舱,但此事也瞒不了人,他索性实言告知苻阳还带了个有病的婢女同路。苻阳虽然奇怪,却也没有多问,至于桓玄要的药品也沿途命人购买,日日都送到舱中。

桓玄每日两次为娀英扎针去毒,今日正好要第二次扎针,他一边往尾舱走,一边估摸着已经十多日了,如果二叔的话没错,娀英这两日就该醒过来了。刚进了舱中,却见床榻依旧,连放置在窗边的针盒也整整齐齐。桓玄叹了口气,拿起二叔留给他的医书,又打开针盒,便要依图为娀英施针,忽然床上的人轻轻动了一下,桓玄一低头,正对上一双圆圆的大眼睛,他顿时喜道:“呀,你醒了,怎么不吭一声?”

床上的少女正是娀英,她本来十分戒备,看清是桓玄,却很惊喜:“六公子,怎么是你,我还以为自己是做梦呢!”桓玄笑道:“你睡了十几日了,可不是做了一个老长的梦吗?”

“十几日了?”娀英一惊,撑臂便想起身,可她大病初愈,身上哪还有劲,随即又瘫倒在床上。

桓玄不想提桓乔下毒的事,便含混道:“我是在花园看到你的,你躺在地上,不省人事。二叔说你是先天便有心疾,此时犯病,若不及时医治,差点会没命的。幸好你运气好,遇见我二叔来京。他的医术十分高明,是他救了你。他又留了可以续命的膏药给我,说只要你醒了,便无大碍,每日贴上一贴,再吃几日药就能全好了。”娀英点点头,她忽然往脸上摸去,等摸到面具还在,她方才安心些。桓玄知道她在找什么,在她昏迷的时候,他便帮她戴上了面具。但桓玄生性温和,不愿问别人的隐秘之事,便装作不知,递给她一杯水,说道:“你这么久没有吃东西,只用参汤吊着,还需慢慢调理,过几日就能下床行走了。”

娀英喝了几口水,又问道:“我真的睡了十几日?”

桓玄见娀英惊讶,便算了算,说道:“已经十三日了。陛下派我出使长安,我也不能把你丢下不管,就把你带上一起去长安了。”娀英闻言忙向窗外看,却见外面烟波浩渺,水色山青,果然是泊在江边。娀英皱起眉来,摇头道:“我不要去长安,我现在病好了,我要回建康去。”

“你还回去做什么?”桓玄急道。

娀英摇头道:“我要回去,我还有朋友在建康,还有小白,我走了,谁喂小白?”

“小白已经送给道子了。”桓玄一急,喊道,“桓乔嫁人了,我也走了,听说桓府都被拆掉了,我们都没有地方去了。”

娀英一愣,回头看向他,却见桓玄小小的脸都皱了起来,一双亮晶晶的黑眸里蕴了泪水。他这样的年纪,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,可他身上背负了太多不该承受的东西,到现在,连家都没有了。

见她神色变化,桓玄轻轻地拉着她的衣袖,祈求道:“小胡姬,你别走。好吗?”娀英心下一软,想起舅舅死的时候,自己比桓玄如今还小些,那时候家人都不在了,心里空落落的,充满着无边的恐惧,不知道该去哪儿。桓玄也没有亲人了,如果她也走了,这个小小的孩子就真的无依无靠了。想起这些年在桓家的生活,虽然没有锦衣玉食,但桓家对她不薄,衣食无忧,内心深处,她甚至早已把那个寄居的马厩当作了家一般。她实在不忍辜负眼前的孩子,于是她握住桓玄的手:“好,我不走。”

桓玄破涕为笑:“小胡姬,你真好。”

娀英揉了揉他的小脑袋:“那你以后不许小胡姬、小胡姬地乱叫,要叫我英姐姐。”

“我偏不。”桓玄吐舌做了个鬼脸,“你比我大很多吗?”

娀英道:“我自然比你大许多。”说着她屈指算了算,“六公子属龙吧,我比你大五岁呢。”

桓玄岔开话题:“我们要去长安,这些日子逆水行船,行得不快,算来刚过铜陵,快要到庐江了。”

娀英点点头:“过了庐江再北上向江夏,再行一段时日,便可以从江陵弃船走陆路去长安了。”

桓玄倒是讶异:“你竟然知道不少。”

娀英微默了一下,却不说话。桓玄陡然想起这小胡姬本就是北人,想来当年这段路她恐怕是走过的。但他故作不知,又说道:“他们走得这样慢,我看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急着回去,恐怕还有别的事要办。”

娀英奇道:“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们?”桓玄却摇了摇小脑袋:“他们是秦人,与我们不是同心同德的,我若问他们太多,他们也会提防我。像现在一样,把我当作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反而更安全。”娀英想到他小小年纪,却这样懂事,更是有些心酸,温言道:“六公子,你别怕,奴婢会尽力保护你的。”桓玄又露出了天真的神情,认真地说道:“是我保护你。”娀英心下感动,便点头道:“好。”

到了晚上苻阳等人回来,果然给桓玄带了许多饭菜,苻阳却不太高兴:“什么凤凰洲,还以为何等繁华,就是个小镇而已,也没什么像样的酒肆。等到了江州再请你吃些好的。”

虽是农家菜饭,但不乏鸡鸭鱼肉,桓玄大快朵颐,吃了个满腹,娀英却只拣了清淡的用了几口,并没有什么胃口。桓玄早同苻阳等人说过,后舱里躺着的姑娘是他生病的丫鬟,此时苻阳见娀英戴着面具,相貌丑陋得紧,不由得一怔,但倒也不轻慢她。桓玄小声问道:“你吃饱了没,我再让人去给你买些。”娀英瞧见一大桌子饭菜,皱眉道:“不用了,我吃饱了。”

苻阳不以为意,只听他对身后的人说道:“三爷,都说南方物华丰富,我瞧着也不过如此,还不如我北地繁华。”

他话还没说完,就被他身后那人皱眉打断:“这还是南朝的地界,不要胡言乱语。”他走近几步,坐到了桌边,娀英与他目光一对,忽然怔住了,脱口唤道:“洪……”但她很快住了口,双眸一转,却不吭声了。桓玄不知他们相识,对那男子笑道:“清河王,这是我的一个丫头,一直养病没有出来,还请王爷恕罪。”

那男子点点头,说道:“前方路途遥远,既然身体不好,多在舱中便是,免得受了风寒。”

他只略看了这少女一眼,便很快移开目光,又对苻阳道:“别只顾胡闹。过几日就要到江州了,要好生准备一番,不要惊动了旁人。”说罢,也不管苻阳等人,径自上楼去了。

见众人都散了,桓玄方才悄悄对娀英说道:“过了江州、江陵二郡,再往北去,就不是咱们的地界了。”娀英却没有留意这些,她仍震惊于怎么洪亮也在这艘船上,瞧起来他还是个颇要紧的人物。见娀英回头去看洪亮,桓玄低声对她道:“表面上看起来苻阳是正使,但实际上这些秦人都以那人为尊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,他的地位只怕远在苻阳之上。”

娀英道:“我曾在建康见过他几次,那时他救过一个落水的女子,又说自己姓洪,名亮,家中行三,叫作洪三郎。”

“洪亮?”桓玄拧眉沉思,“秦人本身的名字难懂得紧,这只怕是他给自己起的汉名。”他沉思半晌,便对娀英道,“他承认自己是清河王,这说明他就绝不是清河王。此人身份只怕更加尊贵。”娀英似懂非懂:“六公子为什么管他叫清河王?”

桓玄一笑:“他对自己的身份忌讳莫深,但我们与他一路同行,怎会看不出他是众人首领?不如假意猜测一个不太要害的人物,也让他们安心。”

娀英点了点头,想了想,又问道:“六公子猜测他是什么人?”桓玄摇摇头,道:“只怕他是苻坚诸子之一,秦人粗蛮不通礼数,也不立储君,苻坚将所有儿子都封了王,但苻坚嫡出三子中,二子苻晖虽然孔武,却没什么谋略,六子苻融年纪还小,如今最得势的是其第三子苻宏,都说他有勇有谋,是苻坚最宠信的儿子。这人只怕正是……”

娀英心中一跳,竟有些出神,只听桓玄叫:“娀英。”娀英回过神来:“嗯?”桓玄没有留意她的异样,却说道:“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,不管他是苻坚的哪一个儿子,咱们若是想在长安过得安生,日后恐怕要倚靠这位贵人。”

又过了月余,天气渐渐热了起来。此时正值初伏,长江中游这带,夏日最是酷暑难当,阔大的江面如同天然的蒸笼一般,将两岸蒸腾的水汽氤氲,十分难挨。娀英在船上休养了这些时日,渐渐地能起来走动了,也不用每日服药了。桓玄和娀英久在建康生活,倒也耐热,并不觉得如何难熬,却苦了苻阳一行人。他们在长安时哪里经受过这样的炎热天气,就算换了最单薄的绸衫也日日热得满头大汗,干脆避开女眷时赤裸胳膊,直呼快要热死,却只有洪亮依旧正装合襟,好像一点炎热也感觉不到。

这日大船终于到了江州,便泊在东门处,苻阳等人都换过汉人的装束,看来是要上岸去。洪亮瞥见娀英出来,只一点头,却不说话。苻阳生性热络,对桓玄道:“今天我们进城里去逛逛,你们跟着一起来吧。”

桓玄眼中露出一点期待的神情,但他看了看娀英,却摇头道:“我们不去了,娀英的病还没有好。”苻阳一怔,也不勉强,便说道:“好吧,那我们进城给你带些好吃好玩的。”洪亮早在外面等得不耐烦,皱眉道:“磨蹭什么?还不快走。”苻阳只得忙跟了出去。

娀英见他们走了,方对桓玄道:“你若是想去,就跟着他们去逛逛,我一个人待在船上也没什么关系。”桓玄眨巴眨巴眼睛,却摇头道:“江州是我阿爷当年带兵的地方,他们表面上说邀我们一起去,其实心里说不定不想让我去的。我还不如自己识趣些。”娀英微微讶异,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:“你这小鬼头。”

两人说笑了一会儿,都觉得有些肚饿,娀英便问道:“膳房在哪儿?我去给你做些饭菜吃。”桓玄自告奋勇道:“他们平时都在底舱做菜,今天都出去吃饭了,我带你去找找食材。”

两人在舱下翻拣了一阵,却见厨房里空空的,仅有几把剩下的胡荽。桓玄皱起眉头:“不如等他们买了吃的回来。”娀英却道:“等他们等到何时去了?”她向船舱外探看了一下,说道:“走,我们去岸上买点鱼。”

江上穿行最多的便是渔船,此时正值夏初,正是鱼肥的时候。江州这一带江面广阔,浪平风小,正是捕鱼的好地方。此时中午,不少渔人打了鱼回来,江边的石矶上绵延铺了数里的鱼摊,船上人家大多没有什么钱,都把捕来的鱼放在丈余见方的粗陋的陶盆里,就地取材用江水养着,沿江满是吆喝喧嚣的声音,这边的方言又和建康不同。不同于吴语的轻侬呢软,本地人吐字简促,语声激昂,吆喝起来好不热闹,倒是这江边的一景。

娀英领着桓玄一边走一边看,忽听桓玄“咦”了一声,指着一个少年面前的几个硕大的陶盆叫道:“这是什么鱼?这样大?却又是扁的?”他话音未落,却听那卖鱼的少年嗤笑道:“连团头鱼都不认识。”桓玄顿时脸上通红,大声道:“我们建康又没有这种怪鱼。”

那少年却更是不屑:“原来是从建康来的。难怪这样五谷不分。”

桓玄怒道:“你说什么!”

娀英回头看了一眼,只见那卖鱼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,赤裸着上身,浑身肌肤晒得黢黑,一望便知是水上人家长大的。只见他目中略带轻蔑地瞧了瞧桓玄,却扭过头去:“我说的谁,谁心里清楚。”

桓玄年纪虽小,但自尊心极强,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,他气得一跺脚,却一不留神,衣袍的锦带滑落下来,正好掉在那少年面前的陶盆里。那少年皱起眉头,很是嫌弃地用两根指头把锦带从陶盆里夹了出来,丢在地上,这举动无疑更是激怒了桓玄,他一跺脚道:“我这锦带不比你这破鱼贵得?”

那卖鱼的少年却嫌恶地说道:“你们建康人穿的都是百姓的膏脂,又脏又臭。”说罢他竟把大陶盆举起来,往旁边挪了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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